漏粉

2023/4/25 19:49:47 人评论 分类:矿山文学



   年前,同事从老作坊捎了两捆土豆粉送给我尝鲜,我接过鲜粉感觉沉甸甸的压手,他说是粉坊刚漏出来的,搭在架子上一会儿就冻上了,冰鲜的更有口感。回到家里,母亲看着我手里提的鲜粉,给我讲起她小时候吃粉的事,勾起了我记忆中关于粉条的很多回忆,想着写出来,以后自己的孩子长大了,念给他听,也算留个念想。


   陕北人说粉条,一般都指土豆粉,但据我的母亲讲,她小时候是没有土豆粉的,村里有一家粉坊,时分八节的粉坊里会制作一点绿豆粉,高原特产的绿豆经水浸泡然后磨碎成浆,用纱布过滤掉豆渣,绿豆淀粉就会沉淀到底部,倒掉上边的清水,用铲子铲出后摊平晾干,洁白如雪,光滑如丝,要制作绿豆粉的时候用热水和绿豆淀粉按比例搅拌均匀,在用葫芦瓢制作的简易漏具,绿豆粉的粗细全凭掌瓢人的经验和手艺,绿豆粉下滚烫的热水锅后用高粱杆做的长筷子迅速搅动,让粉均匀受热,确保相互不粘连在一起,绿豆粉漂到锅面后捞出过凉水,用手按一斤左右的份量一份抓好,就可以食用或售卖了。制作好的绿豆粉略微呈黄色,轻嗅会有淡淡的豆香,吃的时候和面条一样下锅再煮,捞出后浇上臊子,是困难时期的奢侈吃食,母亲说起吃绿豆粉的时候,捎带的讲起了她的爷爷总是打发她的父亲提前几天就给粉坊打好招呼,啥时候要几斤绿豆粉总是要给交代清楚,生怕误了给孙辈们解馋。村子里的粉坊售卖的方式也很特别,是用绿豆换绿豆粉,三斤绿豆换一斤绿豆粉,剩下的粉渣,粉坊会制作成豆渣饼自己食用,一颗绿豆的营养被层层榨干,绝不浪费。


   再后来,母亲嫁到了十里外的我们村,吃绿豆粉成了念想和奢望。接着,我出生了,记忆中母亲每年在夏季热的时候,用土豆淀粉摊粉皮给我们解暑,在过年的时候用土豆淀粉漏粉条给我们吃,炸丸子的时候也会加入土豆淀粉增加黏度,现在母亲偶尔也会用土豆淀粉、面粉、荞面三种面粉等份混合和面,制作面条吃,吃起来劲道且爽滑。据母亲自己讲,改革开放后土豆良种推广,加上深耕细作和化肥的搭配使用,让陕北的贫瘠黄土地上也长出了“金蛋蛋”,土豆产量的增加,相应的延伸出土豆食用链,也不知从啥时候起,每逢土豆收获的深秋,村里就有走村串户的从事土豆粉碎业务的贩子,开着拖拉机拉着土豆破碎机为村里人提供加工土豆淀粉的业务。母亲辛勤劳作一年,秋天地里刨出来的土豆,捡大的留存自家食用和来年留种,破损的和小点的土豆除了留足喂猪用的,剩下的母亲会掏钱用土豆粉碎机粉碎后加工出土豆淀粉。用自己家旁边的水井里打出来的井水将土豆冲洗干净,倒入土豆粉碎机中,粉碎后的土豆碎块盛到大缸中,缸内加入凉水不停搅拌,静置一夜后,淀粉颗粒析出后沉淀到缸底,将缸内的土豆渣舀出用细筛子过滤,过滤后的水静置再沉淀,土豆渣再入缸浇水搅拌,如此反复几次,直至土豆渣内的淀粉被全部析出。沉淀到缸底的土豆淀粉用铲子铲出后加少量水再次在纱布上过滤,过滤掉碎渣和泥土,过滤后的土豆淀粉水再沉淀,如此反复几次,直至缸底沉淀的土豆淀粉白净如面为止。湿的土豆淀粉被摊开来晾干后,用手捏碎打散,放入带盖的缸内存放备用,土豆淀粉的净洁度高,陕北气候干燥,可长久存放,我印象中家里有一小罐子土豆淀粉存放了至少有10年,打开后洁白如初,完全不影响食用。剩余的土豆渣会被母亲拿来喂猪,村里有些人家把土豆渣拌上一点玉米面捏成饼或者团,放锅上蒸或者煎,孩子们拿着当饭吃,我见小伙伴们吃就稀罕的不行,央求着母亲给我做了一回,口感和味道都不好,果然饭是别人家的饭香。


    土豆被当做主粮是近十多年的事,国家倡导土豆主粮化,主要还是土豆的营养价值、产量、适应性等符合中国国情,土豆淀粉作为添加物,在食品加工的很多领域都有应用,可我的眼中就只有土豆粉这一种,爱粉情深。每到过年的时候,陕北农村几乎家家都漏粉,这个漏粉就特指漏土豆粉。母亲的粉条做法其实不能叫做漏粉,因为母亲制作粉条用的是饸烙床压制,秋天加工下的新鲜土豆淀粉,按比例加入明矾和滚烫的热水,用力搅拌均匀,压制粉条的粉团就硬一点,用水搓成长条装,装入架在烧着滚烫热水的大锅上面的饸烙床模具中,用力一压粗细均匀的土豆粉就被压制出来,压制出来的土豆粉落入热水中,用长筷子搅动以防粘结,当土豆粉的由白逐渐转透明的时候捞出过几遍凉水,然后凉在早已准备好的架子上,洁白的粉条在室外低温下迅速冰冻,悬挂着的新鲜粉条如同冰瀑般,阳光照耀在粉条上,光线穿过粉条的间隙,光影交错,平添美感和食欲。饸烙床的模具可以更换,有细圆、宽扁等多个,根据自家的食用方式进行选择,喝粉汤就用细圆,猪肉翘板粉就用宽扁。


   邻村有专门从事土豆粉条制作的手艺人,做粉用的不是模具,而是瓢,以前是葫芦瓢,现在改成了自己加工的塑料瓢,我还见过用安全帽打眼后当粉瓢的,工具各有不同,但靠的都是日积月累的经验和手艺,土豆淀粉加入明矾和热水的比例不同,粉浆的稀稠不同,使用的瓢眼粗细也不同,抖动漏瓢的力道也就不同,全凭个人的自我经验积累。漏粉的师傅一手端着漏瓢抖动,一手不时搅动漏瓢里的粉浆,粉浆从瓢眼里窜出,顺势而下,空气中一条条完美的浆线被师傅用手绘出,锅边的另一名师傅把一根高粱杆左右使得出神入化,相互配合默契,锅里沸腾的水里白色蛟龙涌动,土豆淀粉实现了从颗粒到线条的完美转变,滚烫的热水,蒸腾的水蒸气,粉坊内上演着一出化粉成龙的“好戏”。


   漏好的粉条正新鲜,口感爽滑Q弹,喜欢吃硬弹一点的就少煮一会儿,喜欢吃软糯的就多煮一会儿,老少皆宜。吃不了的,可以悬挂在室外慢慢晾干,晾干的干粉耐储存,需要吃的时候提前一天用热水浸泡就好了,干粉和湿粉在口感的层次上各有不同,只有“吃货”才能懂得其中的妙趣,有人将吃粉说成“嘬粉”“吸粉”,形象生动的展现了粉的独特魅力。


   人对于食物的记忆是最富情感的,漏粉吃粉伴随着我们这一代人成长,深深的烙入了我们的味觉记忆中,永续留存。(刘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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