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杀猪菜不算是什么稀罕物,东西南北,大城小镇,似乎凡是有东北餐馆的,都有猪血肠、五花肉、酸菜白肉等各色杀猪菜。
杀年猪的风俗由来已久,据说最早可追溯到满族先民。史籍《后汉书》记载,满族先民是最早养猪并用猪祭祀的民族,并食其肉衣其皮。在萨满主持的诸多仪式上,或丰收庆典、或治病还愿,都要杀一口或几口猪。村里的亲朋邻里都席地而坐,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甚至过路人也应邀入座,以全部吃光为快,这就是满族的猪肉大典。受祭祀吃猪肉的影响,满族人逢年过节都要杀年猪、吃猪肉。后来,因受满族文化的影响,杀年猪这一民俗相继在东北、西北、西南等地区形成并蔓延开来。
我祖籍中原,自幼生活生长并工作在华北。这些年来,虽然也在游历中品尝了各地餐馆的各色杀猪菜,但从没有看到过现场杀年猪的场景,当然也没有品尝过农家在杀了年猪后,用最传统的烹饪方法,于第一时间烹制出来的杀猪菜。
这两年,我因了工作关系,来到陕北。早就听说这里杀年猪极其隆重,这里的杀猪菜也极富盛名。特别是榆林地区神木市的杀猪菜与双城老韩甸杀猪菜、荣昌“杀年猪习俗”、兰棱满族杀猪菜等早就列入了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而这次同事相邀去吃杀猪菜的地方,就在神木境内、据神木市区仅有20公里左右的一个名为“后堂”的村庄。所以,对同事的这次邀约,我由衷高兴,兴奋异常,并于周六上午与另外两个同事一起相约着欣然前往。
周六上午,我们9点半从单位出发,靠着北斗导航,沿着崎岖但还算平坦的山路,驱车近两个小时,到了“后堂”。
这是一个不大的村子,大约只有二、三十户人家,这些人家零散地居住在两道山梁所形成的一个山坳里。村庄普普通通的,有些古老和淳朴,虽然能看到一些近年修建的、样貌考究而排场的高大屋舍与院落,但却难掩其中渗透出来的岁月质感。
同事的亲戚家紧邻山梁,是一个坐北朝南的宽敞院落。新修的五间高大正房,配有两间东厢房、一间厨房。我们到时,从院门口到院子里、乃至正房的厅堂和厨房里,到处都是聊天、说笑和忙碌的人。依院子南墙而临时搭起的一个棚子下,几个腰系围裙的汉子正围着一个大大的长方形几案,一面闲聊一面麻利地分割着两头早已宰杀好了的年猪。
看样子,我们还是迟了,没能看到那激烈而隆重的“屠宰”场面,虽有些许遗憾,却并不会太在意。其实,就内心而言,我是抵触“血腥”与“杀戮”的,当然也包括对年猪的“屠宰”与“杀戮”。之所以要来这里,更重要的是想感受与体会“杀年猪”这一传统习俗所蕴涵的乡土气息和文化底蕴,以及由此而给乡间父老们所带来的那份满足、喜悦、欣慰和期盼。
我们被主人让到正房厅堂里,这里已有不少人围坐于两张餐桌,边饮酒、喝茶边聊天。酒是高度数的烧酒,茶是当地产的一种色味都极酽极浓的砖茶。氛围浓烈、气味也浓烈,身处其中,融入其中,顿时就被这浓烈的氛围和气息所包围、所感染、所渗透。饮着烧酒、品着浓茶、闻着满院子飘散的正在烹制的“杀猪菜”的香气、听着席间乡人们的闲话家常,犹如回到了梦里故乡。心,暖暖的,极其悠然、惬意而舒畅。
主人家这天来了很多亲戚,有亲朋挚友,也有与主人家平日往来密切的同学、同事和乡邻,也有如我这般的外乡客。除室内外,主人家在院子里也摆着四五张桌子作代客之用。听他们讲,出嫁的两个女子,在城里成家立业的儿子,都各自带着家眷于昨天就赶了回来,帮着准备今天的“年猪”盛宴。主人家今天宰杀的两头年猪,每头都有四百斤左右。这些猪肉,除今天招待亲朋外,一部分会被主人储存起来用作过年,还有一部分会送给村子里没养年猪的乡邻和应约前来的亲友。这也是“杀年猪”习俗的重要组织部分,寓意庆祝收获,美美与共,分享幸福。
人逢盛世,酒逢知己。在阵阵推杯交盏、觥筹交错的喧闹声中,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猪肉烩酸菜飘着特有的浓郁清香端上桌来。这算是今天第一道真正的杀猪菜了。酸菜虽然有些酸,却有一种淡淡的肉香渗入其中,酸爽脆嫩,鲜香四溢;肉是大块的上好五花,肥瘦相间,入口即化、肥而不腻,异常美味。紧接着,原汁原味的蒜泥白肉、口感筋道的蒜泥护心肉、泛着油光的猪肉炖山药,酸香可口的神木大烩菜等一道又一道美食接踵而至,色味俱佳,香气诱人,怎一个爽字了得,怎不使人垂涎欲滴、大快朵颐。真可谓:年猪最让碗生香!
我想,此时此刻,人们品尝到的绝不仅仅是眼前这丰盛的特色美味,而更多是由这些“杀猪菜”所承载的家庭、家族、家乡,所滋生的绵延不绝的亲情、友情、乡情。也许,杀猪菜的魅力就是一种乡愁与美味的混合体。
悠悠天宇旷,切切故乡情。在这美食美味美意相交辉映的喜庆氛围里,我由衷地感恩生养我的父母、感恩培育我的乡土、感恩我们日益富饶而强大的美丽祖国。(江百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