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听说我们夫妻二人过年要回关中,心里自然也不好过,大好的日子,谁不愿意一家人团团圆圆呢,我们夫妻二人商量过了大年初一就回关中老家,这样两边的老人都能照应上。进入腊月,母亲就开始张罗着过年的吃食,总是不停的唠叨着要尊重传统,该准备的吃食都要有,宁可剩下了,也不能不够吃,我对母亲的食念耳濡目染近四十年,早已习惯,爱人嫁过来几年也基本习惯了。冰箱里的冷冻室常年就不能让空着,把肉存的满当当,地下室得常年存有几袋米面和几桶油,仿佛日子过的也要满溢才行,存就存吧,我们也不干涉。陕北过年,近几年提出了个新名词叫“陕北过大年”,过年自然是大事,大事就得重视,该准备该折腾的一样也不能少。炸丸子、酥鸡、烧肉、炖羊肉、红烧鱼、漏粉、炸黄米糕、八宝饭等都要提前准备食材,这几年城里好多饭店都在年前售卖这些预制的吃食,母亲也不用自己动手做了,可即使是我们准备的满当当,冰箱里都放不下了,只要是问过年还需要啥了,母亲总是笑着说“你们只要弄就往回拿,我总会找地方放下的”。年前,我们准备的吃食冰箱放不下的,母亲就在阳台空调格子上放个大纸箱,摞的满满的,生怕这个年吃食不富裕。
爱人和我近几个年头对吃食完全没了兴趣,日常粗粮蔬菜水果吃一点就行了,大鱼大肉的很少吃,相反的是七岁的儿子是个肉食动物,日日饭食里离不开肉,两代人两个极端。母亲在年夜饭上准备了大量的肉食,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也就是各个菜尝上一口就饱了,剩下不少,母亲高兴的说,过年就是要剩饭了,剩下了年年有余,图个她高兴就好,我们对这个也不讲究。陕北的年俗十里不同,有些村子年三十晚上吃饺子,有些村子年三十晚上包饺子,但初一早上吃饺子,我们村里的传统是初一中午包饺子吃饺子,或者讲包扁食吃扁食,关中饮食习惯的爱人吃不惯羊肉,母亲每次包饺子要么不弄羊肉馅,要么就至少包两种馅,初一这顿饺子就弄了羊肉黄萝卜、猪肉小茴香、韭菜鸡蛋的三种馅,“食念”满满。因为儿子爱吃,逼得我自学成才,颠勺烹饪样样精通,唯独包饺子的手艺多年未学成,略感遗憾。
初二早上回娘家,我们早早的就起床,母亲已经为我们准备了早餐,说是吃上点暖和,我一看还做了豌豆面,弄了臊子,随口就责备母亲瞎折腾,早餐对付着吃一点就行了。母亲听着我话音不对,也未搭腔,我低头吃面的时候忽然间意识到,虽然我年近四十,可在母亲眼里始终是孩子,儿行千里母担忧,五百多公里的行程,母亲自然想着让儿子吃饱了再赶路,话说出了,再找补回来就难了,心里憋的难受,我忍着眼里的泪水,不再搭话,母子之间多年养成的默契,表达愧疚和道歉的话从来也不说,不回应就是最好的回应。吃毕早餐,我抬头才注意到阳台上一个大大的纸箱子,箱子里是母亲给关中亲家准备的陕北特色吃食,我随口就说:“准备那么多干啥,关中也卖东西着了,我们回去一买就行了,拿着不嫌麻烦”,母亲答道:“都是陕北的特色,你们几年不回去一回,车拿了又不是人背,年轻的时候我人背着百十斤还不是坐娘家了。”
早上出发赶着中午饭就到了关中,到了后把带的东西卸了下来,爱人打开纸箱看带的啥,才发现样数还不少,羊肉、牛肉、黄米糕、丸子、豌豆面,甚至还带了两盒拌好的饺子馅,总之是把能填的缝缝都填满了,丈母娘嘴上说:“人回来就好了,带这么多东西,给你妈添麻烦了”,我随口应了一声,回想起早上刚刚怼老母亲的话,久久不能平静。
四天时间匆匆而过,从关中返回陕北的时候,岳丈提前两天就给我们准备回程带的吃食,拆掉苹果纸箱中的隔板,一颗贴一颗,尽可能的多装苹果,爱人爱吃豆腐包子,早晨天还未亮就把各个包子铺逛了个遍,可惜过年期间包子铺都不开门营业,我们起床,岳丈身上带着湿冷的寒意进门,满脸的失落,自责未买到女子爱吃的包子。秋天树下摘下来晾在屋檐下的柿子,存在库房的石榴,豆腐坊的豆腐干,能准备的都装满,生怕女子回陕北的时候少了吃食。回程路上,过两三个小时就打一个电话问安全到了没,直到我们安全到家后,才放下心来。
长辈的认知里,能给儿女把吃食准备好,让后辈衣食无忧就是最大的心愿,“食念”是刻在长辈们骨子里的,而我们因为快节奏的生活,“吃饭填饱肚子就好”的功利性反而更重,没能理解长辈们把吃食当做礼物、爱意、温情的那种“食念”,也许有一天我们老了,也会捡起长辈言传身教的“食念”,让它代代相传,永续不绝。(刘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