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驱车从单位回家。在打开车门进车的刹那间，室外流动着的冬天雪夜里特有的气息，让我忽然想起童年时期在家乡夜晚捡粪的情形来。
我小的时候，家乡实行的是合作社制，一个村为一个生产大队，一个大队又分为若干个生产小队。记得我们村当时分为九个生产小队。生产大队简称大队，生产小队叫生产队。我们村中间有一条自北向南流去的小河，以河为界，河西称为西疃儿，河东称为东疃儿。当时西疃儿规模比东疃儿大，人口多，所以西疃划分为六个生产队，也就是一到六队；我家所在的东疃儿划分为三个生产队，也就是七到九队，依稀记得我家曾先后被划分到七队和八队。
那个时候，社员到生产队劳动，实行工分制，每个社员都有一本实名的工分本，每天晚上收工后，由生产队会计给每个社员往工分本上记工分，分值的后面，盖有会计的扁长型红印，用以防伪。记工分的时候，社员大都在场，便于互相监督，也防止会计徇私舞弊。记得那时，一个精壮挺脱的男劳力，劳动一天，可挣10分；一个妇女，劳动一天，能挣到7分。如此下来，到年底根据工分本计算出各个家庭的总工分，然后按照工分的多少，来分配粮食和年底的开资。
那个时候，小孩子年龄小，要上学，不能够挣工分。但为了多挣工分，增加家庭收入，大人们便敦促孩子们利用假期或晚上时间，弄个背筐，四处捡粪。把捡到的粪放在自家院子里积攒到一定数量后，集中交到生产队，可以按重量计工分。
捡粪的场所，秋天白天一般是到乡村的道路上，捡耕牛或拉地板车的马匹在道路上屙下的粪便。因为马牛吃的大多是草料，粪便大多比较干爽，也不大有臭味。到了夜间，尤其是冬天的夜间，就要满村走街串巷地到处捡狗屙下的狗屎了。
冬夜里捡粪是一个非常有技巧的活络。起得早了，狗们还没有屙，空转一圈儿，会一无所获；起得晚了，狗粪会被起得早些赶在前面的捡粪的大人孩子捡走了，也会空手而归。若是哪一天捡粪的人少，或者外出时已近凌晨，地上的狗屎会冻结在地上或石头上，碰瓷碰瓷用铁锨砍吧好一阵子才能捡到筐里。捡粪的路线、场所也有讲究，比较僻静的胡同、草垛的边儿上甚至草堆上，往往是狗容易屙屎的地方，所以就要瞪大眼睛，到这些地方去踅摸。没有月亮的夜里，农户家一般准备块手电筒，用手电照着找狗屎，走大路的时候还舍不得开手电，专等到了屋后、草垛跟前儿可能有狗屎的地方，才打开手电照一照。一只手电筒一般用两节一号电池，等电量耗得差不多了，就把电池放在热炕头上烘干一下，又能坚持用几个晚上。直到烘来烘去也无济于事的时候，这电池依然舍不得扔掉。便用钉子在电池的底部打3、4个眼儿，好像灌进点食盐去，再密封一下，搁几天好像还能延长一下电池的使用寿命。
冬夜里，有时候捡粪的孩子们多了，大家也会凑在一起，把捡粪的筐子和铁锨放在一边，大家分成两帮搞捉迷藏、抓坏蛋的游戏，藏、捉双方相互轮换。有时候在村巷里疯来跑去的，跑得满头大汗，尽兴之后，各自回家睡觉。那些家长要求严的，捡不到粪回家交不了差的，也会三俩结伙，到生产队饲养院的牛棚里或者猪圈里偷点牛粪或者猪粪回家交差。
存放捡来的粪便也是一门学问。有心计的家长一般把捡来的粪堆放在厕所靠墙的地方，然后定期往粪上泼一些水，水就在粪上结冰。这样等往生产队交粪的时候，也会多压一点称，便于增重。有时候生产队收粪不及时，到来年开春儿化冻了，那堆满厕所一侧的粪便，也会发出一股股臭味儿。
说出这样的事情，在今天的孩子看来也许不会相信。而今，大街上遇到狗屎，躲着走还来不及呢，谁又能想到，40年前，在胶东的农村，为了多检粪便，年少的孩子们被父母催促着半夜起床，绕村子转圈儿，生怕狗屎被他人捡去，还要不停地快步快走，专去那些狗经常拉屎的地方捡粪呢？！而我，就是那个经常在冬夜里顶着寒星，在寂静的村巷里走街串巷捡狗屎的少年呢！沙沙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冬夜里传得格外悠远。偶尔的几声犬吠，让漫漫冬夜显得格外肃杀和幽深。
时代变了。而今，年过半百的我，寒风刺骨的冬夜里，早已在温暖如春的办公室或者家中，在明亮的灯光下，敲打着键盘，浏览着五彩斑斓的世界，享受着生活的美好。
偶尔想起童年在家乡捡粪的岁月，虽然是亲身经历，却也是恍若隔世。
真的是换了人间。
作者：山东能源龙矿集团 孙世国 本站编辑：碧海云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