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当过矿工、担过灰桶,腰痛手术后不能从事体力劳动了。母亲像男人一样支撑门户,上山下田都是一把好手,一大家子人的吃喝拉撒也是她的事。正是在这个贫苦的家庭里,父母言传身教,让我们从小就明白了做人做事要吃得苦、霸得蛮,受益终身。
母亲没上过学,父亲稍微认得几个字。他们讲不出太多大道理,我们姐弟听得最多的,莫过于父母质朴实在的唠叨,看得最多的,莫过于父母辛勤劳作的身影。
读书时,父母最多的唠叨是“莫当光眼瞎子”。母亲的娘家一穷二白,没有机会进学堂。父亲常常指着村里的老戏台告诫我们不要浪费好光阴,年少时他常常贪玩逃课,躲在戏台边,等到吃饭再回家,宁可跟着奶奶去干农活也不读书,成了“睁眼瞎”。父亲吃了没读书的亏,一门心思希望我们不要再像他这样。他从不轻易向别人借东西,但凡我们想要看的书籍报刊,他厚着脸皮也要找邻居去借。母亲是家里睡得最晚的人,却总是第一个起床,给我们做好热腾腾的早餐,让我们在学校有饱满的学习劲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们跟着父母起早摸黑,学习之余还要干点力所能及的农活和家务。沉重的扁担磨破了稚嫩的肩头,带刺的稻穗割伤了细小的手掌,挥汗如雨的“双抢”激发了我们的学习动力。我们姐弟背着母亲亲手缝制的书包,穿着最朴素的衣服,学习成绩却最拔尖,凭着吃得苦中苦的努力,先后跳出了“农门”。
工作后,听得最多的教诲是“先甜不算甜,后苦才叫苦”。不管在哪个岗位上,父母亲千叮咛万嘱咐的是注意安全,别怕吃苦。我们姐弟都是从最基层的岗位干起,父母给不了创业的第一桶金,也给不了高大上的就业平台,只给了我们勤劳的双手和坚韧的毅力。刚到煤矿上班,我在矿灯充电房做三班倒,父亲提醒我跟着师傅干活要带点眼法,不懂的地方要多请教多琢磨,工友不愿意干的脏活、累活要抢着干。充电用的硫酸,腐蚀了我的工作服,也让我的皮肤过敏,层层蜕皮。那时没有分配宿舍,每到做零点班,母亲要陪着我走五十分钟的夜路去机房,四点班下班已是深夜,母亲也会算好时间在路口等着接我。艰苦的工作环境,微薄的工资收入,曾让我萌生过离开矿区的念头。母亲总是不动声色地讲:“到哪座山唱哪座山的歌,吃不了苦的人,到哪都一样。”时间一长,每一点吃过的苦,都凝结成工作经验,每一滴流下的汗,都催发出向上的动力。我更深刻地理解了“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的煤矿精神,真正地融入到百里煤海火热的工作和生活中去。在矿山,属于女人的工作岗位原本就不多,能够从工人成长为干部就更难得。从矿灯充电工到女工委主任,从矿井基层到公司机关,我感恩那些吃过的苦、受过的累,它们给我带来了广阔的精神世界,生发出自立自强的底气,照亮了我原本黯淡的人生。
生活中,父母教会我们百善孝为先,宁可苦自己,也不苦长辈。我的祖父九十三岁、祖母八十五岁高龄而终,他们虽是农民,六十岁后却像工人一样退休,不再下田耕作。我的父母耕种着祖父母的责任田、自留地,照顾着祖父母的一粥一饭、生活起居,用数十年的辛劳让老人安心颐养天年。如今,独自在外打拼多年的弟妹都担任着合资集团的区域经理,职场的打拼、漂泊的辛酸,我们都悄悄藏在心底,不让父母担忧。我们最大的心愿就是让吃过了太多苦的父母,也像祖父母一样安享晚年的幸福。
在全国首届文明家庭表彰大会上,习总书记说:“家风好,就能家道兴盛、和顺美满。”让我不由自主想起母亲常说的那句话——屋檐水点点滴,点点滴在窝窝里。家风的传承,好像屋檐水一样,一点一滴毫无差异,全滴在儿女心头。感谢父母,让苦难成为了我们人生中最初的老师,教会了我们以苦为乐,塑造了我们直面坎坷的勇气和担当。
我把母亲说的这句民谚转述给孩子听,他反问我什么是屋檐水?我一时语塞。新农村建设,拔地而起的新楼房取代了传统的小瓦房,滴滴答答的屋檐水成了我记忆深处的乡愁。那些消失了的屋檐水,如涓涓细流在我心中汇聚成大海,深深流淌在我们的血脉里。
作者:湖南省煤业集团金竹山矿业有限公司 谢小玲 本站编辑:碧海云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