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生命里有那么一段日子,那一段日子的时间总是再重复着——每天井下的工作就像被复制了一样。
下班的时候是最快乐的,从检修班的伙计们把工具交回放到地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就能感受到。每次,我就在工具房外默默地看着他们的背影,看着他们头上的矿灯不停的在巷道璧山晃动渐渐远去,随着“砰、砰、砰”,风门一道道关上,就剩下一条变得漆黑幽长的巷道。我看不见了自己。
开始时是害怕的。漆黑的巷道里只有“呼呼”的风声,除此之外,一切都变得无声,那种害怕,是从脚底板心慢慢的侵蚀都到大脑。人就如飘逝在黑色世界里,无招无落,唯有把屁股墩在地上,人才会踏实下来。
我的工作是检修乳化泵好发放工具,工作面只是在配合检修机组的时候去过一次,离乳化泵还有两百米左右。工作面里人头攒动,矿灯到处晃动,划出一道道快乐的光柱。黑亮黑亮的煤块在滚筒的转动下纷纷落入溜槽转入皮带运输机,怡悦的向井口飞驰而去。
还有几个小时才能下班。我困在了黑暗里。我看着身后的巷道,一种漠然的孤独油然上了心头。眼神呆滞在巷道里,慢慢飘向深深地远处,我的脚步在不自然的向里面挪着。我感觉到黑色是如此的厚重,矿灯都穿透不了,只在眼前不远形成一个圆圆光斑,四周还是一片黑色笼罩着,只有脚上的一双水鞋在发出“噗呲噗呲”的声响,回荡在巷道里。
我是理解父亲的良苦用心的。刚从技校毕业,父亲为了不让我下井,要张罗着给我找一个地面单位。看着父亲一脸的焦容憔悴对他说:“你不要操心了,干什么都是工作。就算你给我找到一份好的,我刚干不下来那不丢脸吗?”父亲无语,我也无语。
是乎走了很久,我停下脚步看了看后面,再看看前面,都是黑漆漆的。我站在原地,就如站在无限巨大的黑色里,变得如此渺小。我没有感到害怕,或许是我已经习惯了。黑暗里,最大的害怕不是对黑暗的恐惧,而是在黑暗里迷失了方向。
或许是习惯的原因,走在巷道里我总是低着头。本来个子就不高,还好似脑袋老是会碰着顶一样,现在想想着实可笑。低着头走,看不远,光线老在眼前晃悠。猛然一抬头,脑袋突然被一个软软的东西硬生生往脖子里压,这人从上到下一直到心里特别难受、窝火。我于是一下子迈到一边,抬头一看原来是水袋,而且是顺着巷道整整齐齐挂了四排。于是我就挨着巷道边走。大约走了两三分钟,头上的矿灯就照到了一排柱子,这就是工作面了。仔细一看,还颇为壮观,一排排单体柱立在那里看不到头,个个都挺直了腰杆,顶住来自上方的千斤压力,纹丝不动。
我穿过工作面,来到机尾运输巷。运输皮带静静的俯卧在皮带架山,一直向黑暗的尽头延伸,就如一条栖息的巨龙。
我不想往前走了,于是折回了头。工作面的柱子与柱子之间的间距很小,仅能容一个人通过。我抬头看了看顶板,上面是大大小小的碎石,摇摇欲坠,有些柱子间已被落下的矸石堆砌。心里不自然的害怕起来。我慢慢地爬过矸石堆,不时抬头看着顶板,生怕被活埋在这里。不时有小块的矸石掉到安全帽上发出声声脆响,恐惧的心里不断上升,加剧了脚步的频率。人越急,越走不快。一会不是矿灯挂着柱子就是自救器憋着柱子。就这样磕磕碰碰穿过工作面来到机头,我已是一身的汗,迎面吹来的风让我不禁打了个冷噤。
回到我的小工具房,我一下靠在墙壁上,把腿伸了个笔直,刚才的恐惧还没有退去,寂静的巷道了就只听到我“扑通扑通”的激烈心跳声,我的身体被禁锢在了这黑洞巷道里。
我看了看表,已是早晨7点钟,离交接班还有一个多小时。多少有一点想下班的念头,但也不是那么的强烈。总之,回去了还要回来,单一的生活、单纯的工作,人渐渐地变得了麻木、机械。慢慢的,我后悔了当初的莽撞,竟然拒接了父亲的好意。
恢复平静之后,我又拿上面纱把乳化泵擦拭一番,回到工具房,又把铁锹、铁铲等工具一一整齐的摆放好,翻开登记本,再把交回的工具核查了一遍。我喜欢这样的时刻,手里捧着本子拿着笔。俗话说:“见字如见人”。我是一个性子较急的人,写的字也就很潦草,不得章法。然而,在每次交、发放工具登记时,我都会愉悦的一个字一个字仔细的按着正楷字体书写。
“砰”,一声闷响。这是风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每天都是那么准时。继而,一个亮点刺破了黑沉沉的巷道,出现在我内心深处期盼的方向里,缓缓向我移动,渐渐的变得明朗。
作者:贵州盘江精煤股份有限公司月亮田矿 梁鹏飞 本站编辑:碧海云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