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许多多的往事如过眼烟云，风风雨雨的生活似碧波涟漪，寻寻觅觅的追求像花开花落，你来我往的人潮如大江东去。有时候，刻意挽留的，偏偏人去楼空；有时候，意想不到的，偏偏就会来临。多少岁月，都会蹉跎；多少执着，都会放下；多少感情，都可能淡化；多少海誓山盟，都会随着时间变得无影无踪。偏偏的，那些童年往事，却会像已经沉溺多年的沉船，忽然在某一天或者某一个夜晚，又会浮上水面，在心头久久徘徊，挥之不去。今年的夜晚，我在异地他乡的草原，不知不觉之间，就想起了在故乡摸爬蚱的故事了。
爬蚱这个词，好多外地人非常陌生，但在我的老家，大人小孩，妇孺皆知。所谓爬蚱，其实就是金蝉，也就是知了的幼虫。每当麦子丰收之后，一年一度的摸爬蚱生活就开始了。多年以前，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的黄昏时刻，已经有三五成群的少年少女，叽叽喳喳欢声笑语地在村子边大树下，有的挖，有的掘，有的寻找，忽然就有人喊了一声：“这里有一个！”于是惊喜，于是捕捉，一个肉呼呼的金蝉刚刚爬出土地，就被这些孩子们抓了俘虏。一旦天黑下来，就会有更多的大人在忙完了一天的活计吃过晚饭之后参与其中。在星光灿烂的夜色朦胧之中，人们偶然相遇，就会不约而同地问：“你摸了几个了？”有的说：“我摸了二十多了。”有的说：“我只摸了几个。”然后就会擦肩而过，各自怀着一种收获意外之财的心理去继续寻找。可怜那些知了的幼虫，有的只是刚刚把土挖了一个小洞，还没有从土里露出头来，就被眼尖的人逮个正着；有的刚刚爬上树干，也被轻而易举地活捉；有的急急忙忙爬上枝头，想要金蝉脱壳，刚刚变成嫩嫩的知了，也被人用小棍从枝头打落，成为很多人的囊中之物；有的偷偷摸摸好不容易爬上树去躲在叶子底下隐蔽起来，还没有变成知了，蝉壳还没有完全褪去，就被捉住，我们那里的人把这种没有完全脱壳的爬蚱称为“爬蚱虎”。你想想我们家乡人有多聪明，这种称呼既形象又生动，而且具有极精确的概括力。我们家乡人不仅摸爬蚱，而且捡爬蚱皮，也就是蝉蜕。蝉蜕是一种中药材，好多人捡一个夏季的爬蚱皮，也只能换两包盐或者几盒火柴。金蝉不仅是一种特别的风味小吃，而且味道极为鲜美，营养极为丰富，并且是一种滋补良药，可以使人延年益寿。作为食物，既可以油炸，也可以煎炒，并且可以剁成肉馅包饺子，不仅成为家乡人的一种风味小吃，而且被卖进城市里，成为豪华饭店里的价格不菲的美味佳肴。我小的时候，也像家乡的其他孩子一样，既顽皮又活泼，既认真又任性，不仅在学习上喜欢出奇制胜，而且在生活中也喜欢别出心裁，我和其他几个小孩经常是天不黑就行动，专门在人们出其不意而且又有很多爬蚱的地方寻觅，结果总是收获颇丰，有时候摸得多了，也分给其他孩子一些。那时候的大人小孩，都是你给我，我给你，从来没有想到过回报或者是否吃亏。我们家乡很多人，总是在这灿烂的夏夜里，既获得了意外的惊喜，又可以得到一顿丰盛的小吃，而且可以让孩子们笑声阵阵，充满了甜蜜的家庭温馨。摸爬蚱不仅锻炼了身体，而且锻炼了眼睛，并且是一种充满乐趣的消夏方式，所以深得我们家乡人喜爱。
只是如今，在经济大潮的冲击之下，摸爬蚱也似乎变了味。自从家家户户有了手电之后，人们还不满足，又开始使用照明又远又亮的充电灯，家家户户男女老少一起上阵，几乎把金蝉捕捉一空，而且不仅如此，有很多人为了赚钱，还要播种，就是把知了产卵的树枝收集起来，专门埋在一片果园里，在果树的树干一米五左右的地方缠上又光又滑的透明胶带纸，将这些沉埋三年之久才能出生、最多的需要在土地里沉埋十七年之久的金蝉刚刚一出土就一网打尽一个不留，然后去卖钱，有的人竟然因为金蝉而发家致富。还有的人看着心里嫉妒，也在想尽一切办法要把许许多多的动物赶尽杀绝，做着只顾眼前不管未来的永远也难以满足的发财梦——这早已经失去了摸爬蚱的意义和乐趣。今昔对比，人们失去的不仅是农村，失去的不仅是故乡，而且失去的是忠厚，失去的是淳朴，失去的是心理的宁静，失去的是永远也寻找不回来的乐趣。
作者：陕西黑龙沟矿业有限责任公司 王长军 编辑：水做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