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母亲

2023/5/26 9:58:33 人评论 分类:矿山文学

   《诗·小雅》有《蓼莪》曰:“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蓼蓼者莪,匪莪伊蔚。哀哀父母,生我劳瘁。”寥寥数语,言尽父母养育子女之辛劳。


   我的父母如国人中绝大多数父母一样,踏实良善,一生无为,终生劳碌,难有闲暇。


   母亲性情率直,心底良善,尽管没什么文化,但在公婆长辈眼里、在兄弟姊妹眼里、在侄孙后辈眼里,却是共认的好。只有我知道,这种“好”是天长日久、日积月累的辛勤付出换来的。晚年的爷爷、奶奶每每染疾,想到的第一个人总是母亲,无论大病小疾,似乎只要母亲在身旁,就能安之若素、逢凶化吉。爷爷、奶奶弥留之际,都曾对我的叔叔姑姑特意嘱托叮咛,让他们今后一定要对大嫂好。


   家父兄妹有七,父亲是家中长子,母亲自然处于长媳、长嫂之位。处在这样的一个位置,能赢得家中长幼一致认同,应该没人清楚该付出多少的心血与辛劳。记得有一年,小姑遇到了人生中的一道大坎,当时意志消沉、心生绝念,母亲知道后,第一时间赶过去,对小姑既训斥又开导,并不离左右地陪着小姑度过了那段至暗时光。


   这些年来,无论哪个叔叔或姑姑有了难处,母亲都会第一时间伸出援手。“有嫂子呢!”是她常常对弟弟、妹妹说的一句话。这么多年过去了,分散各地的叔叔姑姑们至今也不敢忘记爷爷奶奶的叮咛,一如既往地亲近母亲、关爱母亲、尊重母亲。如今,我小姑也年近古稀,但在心里依然把长嫂视作“母亲”来依靠,日常琐碎、大事小情都要通过电话向嫂子“禀报”。


   “你奶奶过世后,我就觉得你妈就是你奶奶。”小姑常常这样对我说。人们都说,世上最难处的家庭关系可能就是婆媳与姑嫂。但在母亲眼里,这些难题压根就不存在。


   而今,父已辞世,母也年至耄耋,而我仍劳形于千里,不能朝夕承欢其膝下。闲暇独处之时,每每念及于此,自觉愧为人子,自问养子何用?不免无奈叹息,徒生感伤,愧意倍增。


   母亲生育我兄妹二人。妹妹与我相距十岁。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一般家庭都有四、五个,甚至六、七个子女,如我家这般只有两个孩子的算是极少的。但由于当时父亲相应党和国家号召,去了西南支援三线建设,家里老幼全靠母亲独自支撑操劳,加之我与妹妹幼年时均体质柔弱、罹患交替、染疴不绝,母亲付出的辛劳相比孩子多的家庭似乎更甚。


   记得我尚在孩提时,血小板就出了问题,一旦鼻孔出血,就极难止住。为了给我治病,母亲或抱或背,奔波于家与医院、医院与医院之间,同时还多处寻觅各类偏方,但凡有些效果,就会不厌其烦地加以尝试。当时有一偏方,说是孩子鼻子出血时,用棉花沾上头发灰塞住鼻孔就可止住。觅得此方后,母亲就将自己留了多年、早已垂至腰际的辫子剪了下来,以备不时之需。此方虽屡试不爽,母亲却矢志不渝。也就是从哪时起,母亲再也没有留过长发。


   及至妹妹出生,比我犹为不及。先时出麻疹,后又患肺炎、胸膜炎,几近两岁时,才能扶着床帮颤巍巍地站立。期间,为了顾全家中长幼、照顾病患幼童,母亲常常如上足发条、不知疲倦的陀螺,一刻不停地奔波操劳。记忆中,那时的她似乎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当时,我已至总角之年,看到终日忙碌的母亲,特别是看到母亲抱哄、轻拍着哭闹的妹妹就能睡着的样貌,我在心里就会隐隐作疼。我很想替母亲分担一、二,但她却严禁我与病患中的小妹接触,唯恐本就羸弱的我引病上身。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兄妹的身体也日趋康健,母亲的愁容也随之渐次舒展。再后来,我与小妹先后上学、工作、异地成家立业,与家、与母亲渐行渐远,但母亲对我们的牵挂似乎更甚。几天接不到我们的电话,就会夜不能寐、寝食难安。及至后来,我与小妹无论在哪、无论多忙,每晚7点左右都会给母亲打个电话、报个平安、顺带聊上几句家常。前些年,为了照顾日趋年迈的父母,我与妻将其接到身边,并为他们在相邻小区购置了套位居一楼的两居室。然而由于工作原因,我依旧难以终日伺奉父母于堂前、相伴父母之左右。好在妻极贤惠,有她在老人身边,我时常含愧负疚的心多少得到了些许宽慰。


   自此,每次外出,与母道别,她老人家总要把我送出家门、送出小区、送到大路,然后站在那里长久地看着我走远,直到看不见;不知道从啥时候起,我再出门时,母亲就不再送了,甚至连门都不出,只是叮嘱:到了就打个电话,报个平安。后来妻子对我说,我每次离开时,母亲都会偷偷揩拭悄然滑落的泪珠,还生怕别人看到。我可怜而慈爱的母亲,您是不想不愿不敢不忍与儿子的每一次离别,每一次离别留下的空白,想必您都会用很长很长的时间、很长很长的挂牵与思念去一点点填充、一寸寸丁补,直至下次再见;我平凡而伟大的母亲,至今我才真正明白,这些年,你为何会那么认真、那么专注、那么不厌其烦地为儿孙做布鞋、绣鞋底,直至因眼花纫不得针、拈不得线为止,您是把对儿孙们的爱与寄托融进了这一针一线里,您是想让儿孙们把您的爱与寄托穿到脚上、垫到脚下,稳稳地走好人生的每一步。


   意大利诗人但丁说:世上有一部永远写不完的书,那便是母亲;世上有一种最美丽的声音,那便是母亲的呼唤。我的母亲于我、于我所有的长幼至亲,更像是一支烛光、一星炭火,无怨无悔地为我们燃尽所有、付出所能,让我们无论身在何处,都能远远地看到那束亮光、都能深深地感到那份温暖。(江百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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