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记得具体是哪年,父亲带着我们一家四口回了趟老家——宝库,这也是我第一次去老家。那时候去老家的班车每天只有一趟,好像是下午三四点从桥头车站出发,一路走走停停,晃晃悠悠到宝库已经快天黑了。入眼的便是低矮的土胚房,父亲轻车熟路地把我们领进了大伯家。
大伯家的院子很大,进门是一间小土房,里面圈养着一匹马和一条狗,然后又是一道门,跨过去左手边是种菜的菜地,右手边是三间连在一起的小土房,路的尽头是横排一列的几间房。
听到脚步声的大伯和大伯母出屋看情况,当他们看到我们一家人时愣住了,等看到站在前面的父亲时,大伯激动的叫了一声“七十一”,然后快步向我们走来,眼中泪光闪烁,大伯用颤抖的手握着父亲的手,一边说着“回来了好,回来了就好!”一边用手擦着眼泪往房子拉……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大伯刚才喊的“七十一”是父亲的小名。当他们的目光,落在父亲身后的我们娘仨身上时,满眼藏不住的高兴,大伯母也紧紧握着母亲的手擦着眼泪。他们边领我们进屋,边喊着在别屋的哥哥嫂嫂过来。我们坐的不是沙发,是大伯和大伯母睡觉的炕,炕中央是一个木制的小方桌,他们叫炕桌,枣红色的桌面上画着黄色的花纹,故乡味很浓。当哥哥嫂嫂进来看到我们时,也是眼含热泪,哽咽着叫了一声父亲“阿尕”,母亲“阿依”,这是老家人的称呼,是叔叔和婶婶的意思,这也是土族的语言。
醇香的奶茶端上桌,大伯开始张罗着让哥哥嫂嫂给我们做晚饭。安静的小院开始热闹起来,劈柴声,铛铛铛的切菜剁肉声交汇成一曲山村“交响乐”。一会功夫,热气腾腾的包子糖包,还有煮的肉,炒的菜都陆陆续续地端上了桌,大家围坐在一起,诉说着对彼此的思念。
大伯责怪父亲多年不回家,可责怪的语气中更多的是疼爱。后来我才知道大伯不是父亲的亲哥哥,是堂哥。爷爷奶奶在爸爸很小就过世了,是大伯拉扯年幼的父亲长大的,哥哥也回忆他们小时候,常跟在父亲屁股后面爬山捣鸟窝、放羊的情景,时不时的引起大家的笑声,这笑声此刻是幸福的。屋里一片暖心,窗外的月亮已经爬上了山头。
第二天吃过早饭,返程坐班车的时间快到了。大伯和大伯母给我们装了好多好多的鸡蛋、蔬菜和洋芋,依依不舍的挥手告别。大伯嘱咐父亲要常回家看看,父亲重重的点头只说了一个字“好”。班车渐行渐远,父亲时不时的透过车窗看向大伯他们的方向,我发现父亲的眼睛红了,带着对亲人的不舍我们踏上了返回的路。
春去秋来,慢慢的我们长大了,到了上高中的年纪。而这几年中,我们也和家乡那边有了经常的联系,每逢节假日彼此都在探望的路上奔走,心里的牵挂也越来越多。我上高中的那一年,正好赶上大通煤矿效益不好,工人的工资出现了拖欠的现象,靠父亲一个人的工资来维持一家人的开销有点捉襟见肘,而母亲打工也挣不了多少。大伯知道后,隔三差五的就让大哥骑着自行车给我们送面,油,菜,洋芋,还有大伯母做的馍馍。
那时候的我还不知道柴米油盐对一个家庭的重要性,时不时的在父亲耳边唠叨:“为什么不送些好吃的,我想吃水果。”父亲总是以一句“这些比水果好”来搪塞我。后来在和同学们的聊天中发现,几乎大家家里的现状和我家一样,但我们因为大伯家的救急,从来没有断过米面,而他们有的人家经常会断米断面。这一刻,我才真正的体会到大伯送的“物资”,真的比水果更珍贵。
2017年父亲过世,按照家乡的习俗要送回老家安葬。葬礼从开始一直到结束,都是大伯和堂哥,还有家乡的“庄员”们在操办。记得父亲下葬的那天,下起了大雨,坟茔又在山坡上的庄稼地里,在泥泞的山路上,他们抬着棺木一步一步向前挪,走不几米就得换另一批人再继续,一批又一批,前前后后前来送葬的有四十多人……
每一次想起这些的时候,我的内心都是那么震撼,震撼于亲情的伟大,震撼于家乡父老乡亲的纯朴厚道,就像很多人对居住在大通“脑山”人的总结,说就是“脑上的人仁义,热情,老实。”而每一次听到这些时,我为此而感到骄傲。
乡音是最美的声音,乡情是最朴实的爱,家乡的一切总是给我无与伦比的亲切,他们最纯朴的爱是深入骨髓的。亲不亲,故乡人;浓不浓,家乡情!(李海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