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世国:几只大鹅

2016/9/21 11:43:00 人评论 分类:矿山文学

     有关贫困与饥饿的记忆总是深刻的,苦难的记忆更是难以磨灭。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期,我正当年幼,在上小学。那个时候,家乡实行农业合作化,一大二公,农民们一穷二白,也因此呈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太平景象:想想看吧,家家户户连吃饱穿暖都有些费劲巴拉的,大白天让你进家去随便拿都没的拿,夜里还闭的什么户,有啥路遗可拾?
 
    那个时候,农民的劳动所得,都得等到年终决算之后才能开支,劳力多的家庭也许会有点进账收入,劳力少的家庭除了挣点口粮外,几乎就没有现金收入了。我家因为我父亲常年有病卧床,到年底欠生产队的粮食款,也是常有的事情。
 
     母亲为了补贴家用,在积极参加生产队劳动的同时,还想法喂鸡养鸭,为的是攒一把鸡蛋鸭蛋到集市上去卖,换回点火柴灯油钱。这年开春,母亲到集市上买回几只鹅苗儿,一直圈在家院里喂养,也没有什么精细饲料,无非是每天到生产队劳动的时候,把地里拔下的青草或者间下的庄稼苗儿背回家,撒在院子里任由小鹅啄食。
 
    鹅真是皮实的禽类,不娇贵,不长病,即便吃不饱饿着肚子抻着脖子嘎嘎叫,也没有大碍,吃荒草树叶也是一个劲儿地猛长。到了旺长的时段,那可真是几天一个模样,一个个洁白的大鹅,就像一个个生长在院子里的希望,母亲总是欣喜地唠叨:等这只卖了给你交秋季的学费,那只卖了给你哥买双干农活用的球鞋……
 
    一个仲夏的下午,父母和哥哥都到生产队地里干活去了,我到学校上学。傍晚回家,见母亲在到处找鹅。母亲说等她收工回家的时候,街门不知啥时开了条缝儿,原本在家圈养的几只大鹅不见了。母亲心急火燎地到门前不远的河套里找,听过晌儿在河里洗衣服的二婶说,下午正遇到大队民兵连长到河套里抓散养着的鹅鸭,她亲眼看到被抓去的鹅鸭不少呢!
 
    那个时候,农民自家养鸡养鸭,会被看作是资本主义的尾巴,是要被割掉的。更何况你养的鹅鸭还跑到河套里,河套边儿上就是庄稼地,你放出来的鹅鸭没准儿还蚕食了公家的庄稼呢!所以大队民兵连抓这些鹅呀鸭呀的,是有理由的,而且理由冠冕堂皇!
 
    母亲得知辛辛苦苦大半年养大的几只大鹅,就这样被大队部抓走了。街门是怎样被打开的、这大鹅是怎么逃窜到河套里的,皆一无所知!这几只大鹅,可是下半年全家指望的所有的开支用度啊。晚霞中的母亲真是急眼了,却又毫无办法儿。当她听说邻居大妈家也有鸭子被抓走,大妈家的儿子是大队会计,母亲便把讨回大鹅的希望寄托在邻居被抓走鸭子的大妈身上,期望她能出面摆平这件事情,要回被抓走的鹅鸭。可一来大妈家生活富足,一只小鸭不足以引起大妈的心疼,再者听说那刘姓的民兵连长为了讨好上级,已经连夜把捉到的鹅鸭交送到了公社!
 
     听闻此消息,心急如焚的母亲,简直就像被人用刀戳了心窝子,揪去了心头肉,霎时间瘫坐在街门口,两行痛悔、愤恨的眼泪夺眶而出。母亲哭得声嘶力竭,她的喉咙里发出火山爆发式的愤怒!那一刻,我相信如果抓鹅鸭的民兵连长在场,愤怒至极的母亲一定会扑上去把他撕个粉碎!因为这几只大鹅被抓,几乎就断了一个家庭的生路啊!
 
     经历过这场打击,母亲病倒了,躺在炕上多日滴水不进,母亲得的是心病啊!
 
     当年实施这一行动的民兵连长姓刘,家住河西。他媳妇还是我孙姓家下的一个侄女。就是这个缺乏人性的家伙,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做出了这伤天害理的事情,伤透了一位贫苦母亲的心,甚至让他的岳父母也在街坊邻里面前抬不起头来。同时,这件事情也在我心中种下了仇恨的种子:直到如今,我也不会原谅这个畜牲!
 
     伤害我再重的人和事,我都可以原谅,伤痛总会慢慢抹平;但伤害过母亲的人和事,我永远不会原谅!而且是我心中永远的痛!

作者:山东能源龙矿集团 孙世国
编辑:水做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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