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

2018/7/22 20:47:24 人评论 分类:矿山文学

    我的母亲家在距离我家七八里路的房双庙村。母亲名叫房素兰,母亲家属于大户,房双庙村的西头几十户人家基本上都是母亲的本家。由于母亲的上一辈弟兄两家共有六个儿子,只有母亲一个女儿,所以母亲自幼就得到了我的姥爷姥姥大老爷大姥姥以及几位舅舅妗子的百般呵护。我的母亲全家人都是深受传统教育的人,儒家教育在我母亲家里的氛围十分浓厚。母亲小时候十分任性,听姥姥回忆,母亲小时候已经是生产队时代,母亲上了几年学坚决不上了,村里看着几个舅舅的面子,让母亲给生产队里看孩子,母亲看了几天,坚决不干了。全家人多次劝说终于无效,只得由着母亲的性子。母亲到我家的时候,父亲虽然是当时村子里独一无二的的煤矿工人,但其实是一穷二白。母亲丝毫没有嫌弃父亲的贫穷,只是看上了父亲的善良的性格,真诚的品格和热情的品德。在我小时候,我们家住在王石凹虞城沟的窑洞里,窑洞是父亲和他的同事们用洋镐和铁锹挖出来的。那时候的父亲身强力壮,就像老舍书中的骆驼祥子,挥汗如雨,力大无穷,总是充满激情,充满活力。父亲从来没有上过一天学,却通过自学达到了现在的高中文化水平。父亲爱读书,爱学习,爱看电影爱听戏,也爱讲故事。母亲虽然话语不多,有时候责备父亲几句,但他们内心从来没有丝毫的隔膜和距离。在这一点上,我深深地体会到,我们整个下一代的感情都不如上一代。 

    大多时候,母亲是一个沉静的人,从来不多事,与人相处,总是与人为善。有时候她生气了,总是不给人说话,自己默默地去干活。姥姥知道母亲的性格,总是说,母亲从小没有受过委屈,是小性儿。我小时候在老家的时候,由于舅舅一家人特别疼爱照顾母亲,所以我也成了舅舅全家人的掌上明珠。我的表哥表姐表妹都十分疼我,从来不违背我的性子。我要什么,只要几个舅舅家有,非得到不可。吃饭吃最好的,还要把好吃的给我留下来一些,以免我闹人。母亲特别善良,无论是养鸡还是养猪,都不是内行,但母亲对待动物,有一种十分深厚的感情。记得小时候,我家养过一头猪,虽然养的不是膘肥体壮,但那头猪在我家却是得到照顾最多的。母亲在吃饭之后,总是把剩饭喂猪;在干活回来时候,总是还要到地里薅上一抱子草,给猪吃,猪见了新鲜的草,吃得十分香甜。因为害怕拴住猪的脖子猪不好受,姥姥多次要用绳子把猪拴起来,母亲总是不让。在休息的时候,那头猪喜欢跑到母亲做得的凳子前,傻傻地围着母亲转,母亲总是给那头猪挠痒痒,挠着挠着那头猪就躺在地上舒服地睡着了。由于猪自由地跑着,所以免不了乱跑。村里个别心眼坏的人,有一次把猪打伤了,猪身上有一道几寸长的口子,流着血痕。母亲见了,十分心疼。那是我第一次见母亲骂人,也是母亲一生中仅有的一次骂人。我也十分心疼那头猪。有时候还要骑猪,但猪总是不让骑,就像摩托车发动时候一样,哼的一声跑远了。我们家曾经喂过一群鸡,姥姥和母亲都十分细心照顾小鸡。有一只小鸡,长得特别小,母亲经常单独喂它,我也跟着母亲照顾它,有时候把它捉住,害怕它冷,给它暖一暖。母亲总是责备我把小鸡捉赖了。赖,在我们老家就是不肯长的意思。 

    由于父亲长期在千里遥远的煤矿工作,所以母亲在农村的时候,总是要比别人多干一些才能把地里的庄稼管好。有很多时候,母亲干不了的农活,还要请村里的人帮忙。母亲勤劳善良的美德,在方圆十里八村是出了名的。只要家里有,母亲从来不吝啬,能给人家帮助的尽力帮助,能够给亲戚的都给亲戚。所以村里人以及亲戚家,都爱和我家来往。 

    有一年,母亲和姥姥看我家院子很大,就在院子里种植了一片向日葵。向日葵长得又大又好,赢得了全村人的称赞。在向日葵的旁边,母亲又种上了几十棵梅豆,向日葵长得像小树一样,高大挺拔,叶子碧绿,花盘金黄,活力四射;梅豆花开清秀,豆角饱满。姥姥和母亲总是摘了送给邻居和村里人。有时候那些可怜的老人路过,母亲总是把旧衣服收拾一些,送给他们;有时候村里谁家孩子没有吃饭,母亲总是把饭和菜让那些吃不饱的孩子吃。村里很多人都以为我家很有钱,其实那时候大家都穷,谁家也都是生活艰苦,没有多少余钱。 

    那一年的深秋季节,正是棉花已经收过,该抜花柴的时候,我家忽然接到父亲单位的一封电报,母亲看了电报以后,脸色发白,姥姥急忙问是咋回事,原来是父亲在煤矿上腿受伤了。母亲停下手里的活,急急忙忙买了车票,从故乡坐火车去铜川王石凹煤矿看望父亲。那时候没有什么高铁,只有一趟火车非常慢,需要三天三夜才能赶到。母亲心里着急,一路上只是喝了些水,三天都没有吃饭。母亲到了矿上,才知道父亲的伤不是很严重,经过包扎治疗,很快就好了。我和姥姥在老家接到母亲的来信,才算放下一颗悬着的心。那时候,家里收到煤矿一封电报,我们都是提心吊胆,十分害怕的。 

    后来,在煤矿上,母亲也没有闲着,不停地干临时工。记得母亲干临时工干了整整一年,矿上给她发了两块迪卡布,一块是蓝色的,一块是米黄色的,母亲毫不犹豫地给我全部做了衣裳。过年的时候,母亲给全家人都买了新衣服,自己却没有舍得买。姥姥看不下去,心疼母亲,把自己攒的几十元钱拿出来交给母亲,母亲犹豫半天,最终还是没有舍得花。那时候经常有老家来人,有的是做生意,有的是来找活干,还有的是成群结队的来陕西够槐米,总是住在我家里。母亲总是热情招待,从来没有冷落,没有怨言。 

    我家住在虞城沟里的时候,母亲曾经和父亲一起,在窑洞前边的空地上,开了一块地。地里种了玉米。在母亲的精心料理下,玉米长势喜人。等到可以吃嫩玉米的时候,我们很多老乡都曾经来吃过免费的金玉米。我们老乡家的孩子,可能有十几个吧,和我都大小差不多,经常来我家吃玉米,有时候母亲还要给他们带上几穗。 

    父亲总是十分热情,爱帮助人。谁家需要写信、接电线,瓦窑洞,或者钉个桌子板凳,总是喜欢叫父亲。母亲虽然表面上责怪父亲几句,其实内心是对父亲的赞许。 

    母亲对待姥姥,从来没有顶过嘴。平时只要能够孝敬姥姥的东西,母亲总是尽心尽力。在姥姥病重的时候,母亲千里迢迢赶回老家,为姥姥缝制寿衣,和几个舅舅一起,为姥姥送终。这一辈子,姥姥是最疼我的,可是在我回故乡的时候,姥姥已经去世一年多了。我趴在姥姥的坟头,心里痛彻心扉,却哭不出来。多少次,我偷偷流泪;多少次,有无数忏悔;多少次,想象着姥姥的慈祥;多少回,恨不得在梦里相逢。 

    父亲因为工伤事故突然去世,我家的顶梁柱倒了,从此我家的天空布满了阴云。父亲去世那一年,母亲才四十八岁。母亲一下子苍老了,本来乌黑的头发不到一个月就变得花白起来。我十分心疼母亲,却又无能为力。在父亲坟上,母亲哭得死去活来。我知道,父亲母亲都是重感情的人。他们的感情不需要海誓山盟,也无需千言万语,只是默默地坚守,默默地呵护,默默地滋润,默默地流淌,默默地珍惜,默默地珍藏。每当想起父亲去世给我家庭的打击,每当想起母亲那些年的忧伤眼神,我的心都霍霍地疼,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直流下来,流下来。 

    母亲是一个天分和天性都极高的人。有一次母亲带着我们家小乐乐写作业,母亲在乐乐的本子上画了一头牛,并且写了“大牛”两个字,我和爱人做生意回来见到了,都十分惊奇,真没想到,母亲多少年从来不写字画画,还能写的很好,画的也很好。

    母亲的晚年,并不幸福。因为我和爱人的奔波,因为父亲的去世,因为两个妹妹距离太远,因为母亲的有病,母亲的一颗心都为我们操碎了。记得母亲去世前一年的冬天,还到村里给我们玉米杆,捡树枝;在母亲去世前一个月,还帮忙给我们晒麦子、收拾麦子;母亲去世前,还跑到电话前,静坐了半晚上,她在想念我的两个妹妹。但是母亲从来没有说。母亲病重期间,我常常站在我老家老院子里,不知道哭过多少回。有一次前边邻居老爷爷看我哭的伤心,也忍不住大哭了起来。有人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没到伤心处。在我最为心碎的时候,是父亲和母亲去世的时候。我曾经无数次地对着病重的母亲想,如果能够用我的寿限换取父母亲的寿限,我绝不会眨一下眼睛。有时候,我甚至想,我的诚心如果能够感动上天,上天给我一次机会,母亲清早起来,没有任何疾病,健康地从床上起来,没有任何疾病,和我们继续一起生活。但是苍天无眼,看不到我的诚心;大地无眼,见不到人间的悲伤。 

    在母亲去世的时候,是我最为失落最为悲伤的时候。那时候,没有希望,前途迷茫,经济困顿,几乎身无分文。我含着无限多的眼泪,借钱借棺材安葬了母亲。母亲去世一个星期后,我就跟着一帮人去外地打工了。 

    在母亲去世十二周年的时候,我又一次在梦中见到了母亲。母亲依旧是那么慈祥,依然是那样善良,依旧是那样对我们呵护备至,依然是那样对我们牵挂叮咛。刹那间,我又一次回到了童年,回到了故乡,回到了那个时代,和父亲母亲姥姥在一起的旧日时光。 

    醒来,泪水湿透了枕边。母亲,你在哪里?无论你在哪里,您还是依旧在为我们操心。我仿佛看见漫天星斗的夜空,有您一双看透黑暗的眼睛,用深情和慈祥的目光,时时注视着我们。母亲,我慈爱的母亲! (王长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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