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矸山,其实不是山,而是煤矿的矸石堆得多了,就成了石矸山。
我看到过的最大最高的石矸山,是当年王石凹煤矿的石矸山。那座石矸山,位于王石凹煤矿东边与一座山的交界之处,中间的一道深达一千米左右的山沟的一侧,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从煤矿井下运来的矸石,长期堆积在这里,就形成了当年的矸石山。
当年,一列列火车的煤炭运往祖国四面八方,一车车的矸石却被堆积在煤矿的旁边。那时候,还是一个物质匮乏的时代。至少有几十个矿工子弟,冒着极大的危险,等待着矸石运来的时候,在矸石山上捡拾矸石里面的煤块。当年的管理并没有现在这么严厉,却比现在更有人性化一些。那些十一二岁到十七八岁的孩子,满身都是很脏的衣服,头发乱蓬蓬的,脸上青一块白一块,身手却特别利索,每当一节小矿车从高处望山坡下倒矸石的时候,这些小伙子都会争先恐后,在哗啦啦望山下流动滚落矸石的山坡上,捡拾那些煤块。在情况好点的情况下,他们可以捡拾一大堆,堆起来卖给当地的农民。在情况不好的情况下,多少也可以维持生计,给家庭增添负担。在我十二三岁的时候,我的母亲曾经在煤矿上干临时工,给煤矿砸石子。父亲是每天下班之后去帮忙,我在星期天的时候,也经常去帮忙干一点活。那时候,我亲眼见到了那座矸石山,见到了那些十几岁的孩子为了生活在矸石山上捡拾煤炭的情景。如今几十年过去了,那些画面依然历历在目,如同昨日。
当年的矸石山,不仅有自燃的煤炭,而且有一股极强的硫磺的味道,有些煤炭含硫量极大。远远望去,矸石山到处浓烟滚滚。走近一看,矸石山不仅危险,而且硫磺的气味十分刺鼻,有时候憋得人喘不过气来。那时候,很多人并不了解硫磺、瓦斯等这些有害气体,大家都认为浓烟滚滚是一种煤炭燃烧的烟雾,风一吹就会散去。那些衣衫破烂、身手强健的小青年在寒冬的腊月,依然在那矸石滚滚的激流中,不停地奋力地抢着捡拾煤块。那不仅需要力气,而且需要技巧;不仅要冒着极大的危险,有时候还要与同伴相争。每当一列运送矸石的小货车倾倒矸石的时候,矸石山的陡坡上,一块块矸石汇聚成洪流,向山下流动,小青年们手脚都不能停,飞快地从矸石流动中不断攀爬,不断向上,才能维持住站立的位置,看到一块煤,就像发现一块钱,小伙伴们你争我抢,最后落入谁手,很多小伙伴们都会流露出羡慕的眼神。破烂的衣服,黑乎乎的手,脸上也黑乎乎的,皮肤粗糙,头发很乱,有的孩子还流着鼻涕,他们不怕危险,不畏艰难,也不会觉得艰难,在寒冷的冬天为生活打拼。用现在的话讲,他们是奋斗者,他们心中有梦想,行动上有追求,但他们那时候也许根本不懂得什么梦想,也根本不理解什么是追求,他们只是一天又一天的重复着每天的艰苦生活,有时欣喜,有时痛苦,有时候无可奈何,有时候发出一声叹息。
我和我的同学,那时候也不理解什么是生活,我们也走上矸石山,在那浓烟滚滚的矸石山上,我们穿越而行,有经验的同学提醒着哪里可以通过,哪里会烫脚,哪里很危险。我从矸石山烟雾里走着,心里想象着当年最流行的南斯拉夫电影《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和《桥》里的枪林弹雨,心里甚至涌现出十分自豪的场面。现在回忆起来,那时候真是懵懂而且幼稚。看到那些在矸石山上捡拾煤块的孩子们,我的心中甚至流淌过一种尊敬的感情。
时光如流,岁月如歌,转眼之间,我离开王石凹煤矿已经三十多年了。在这三十多年里,经常会想起父母亲那一代人为建设王石凹煤矿而拼搏奋斗的很多温暖往事,也会想起很多同学和朋友,有时候也会有很多的痛苦与惆怅,很偶尔地,也会想起当年王石凹煤矿的矸石山。
乡愁如烟,思念如酒。在遥远的草原,我回忆起当年的王石凹煤矿,不知不觉地也想起了矸石山。矸石山,其实根本不是山,那是一些矿工子弟贫困生活的回忆,那是一段矿工子弟奋力打拼的历史。
遥想当年矸石山,
多少往事在眼前。
莫说人生多风雨,
青春一去不复返。 (王长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