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不懂人生处处是憾事,不懂人间苦难,不懂诗人的爱恨,只嫌背起来格外长篇大论,第二天语文课抽查总是一卡三顿,被老师连人带书地扔到教室外面。
少年人大都猖獗,便是读诗也更崇拜肆意张扬的李白。和那句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气岸遥凌猛士前,风流肯落他人后?”比起来,苏轼的“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就没滋味儿太多了。
一直以来,苏轼这个男人在我心中的形象都算不上伟岸,倒更像一个别扭又嘴硬的倔脾气小孩儿——明明心里很难过,却硬要说“天涯何处无芳草”;明明满心不甘,却偏讲作“一蓑烟雨任平生”。课本解析里说这两句表达了作者洒脱豁达的人生态度,我不信,因为真正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是不会这样日日写诗宽慰自己的。“无所谓”这样的思想感情,写一次是洒脱,写三次就是“有所谓”了。更何况苏大才子并不只写了两三次呵。
可人总是越长大越能理解那些曾经不理解的人,理解成年人的唯一途径便是成为成年人,命运的回弦镖正中眉心,平等的不放过每一个嘴硬的小孩。我们质疑苏轼,理解苏轼,最终却成为不了苏轼。
现在想来,若换个人把苏轼经历的一切再经历一遭,想必也不会有人比他做得更好。丰元二年的乌台诗一案将彼时称得上天之骄子的苏轼推到了风口浪尖,若不是当时的轻刑政策加之诸多亲友力挽狂澜,恐怕他早就五朝门候斩了。便是普通人过得比昨日差些还要郁闷几天,更何况一个受人尊敬走到哪儿都奉为座上宾的风流才子?转眼成了“粗缯大布裹生涯”的流放犯,落差之大,不寻根白绫自挂东南枝便已能说得上心里强大了。
可他到底是苏轼,纵然时运不济,命运多舛,他依然努力去做一个接近幸福的人。做一个接近幸福的人,即便一无所有;做一个用大笑掩饰悲伤的人,即便风雨满城。
其实苏轼也不乏有将怨恨和悲伤昭然于世的时候,只是小时候不懂,翻来覆去只知道念那两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而最精彩绝伦的明明是中间那句——“不应有恨,何时长向别时圆?”说来人间诸多不如愿,是没道理去恨那月亮的,可为何偏偏总在团圆的日子离别?(贺云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