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在平静的浅水中,周遭浮动着哥哥姐姐们舒展开来的叶片,扇动着他们弥漫的芳香。我就在叶片的荫蔽中萌芽,虽然稚嫩而软弱,却拼命地向下汲取着营养。那时的我只想快快长大,这样,就能独自站在湖沼的岸旁,向燕雀致意,与小鱼流浪,就能听到游人对我的褒奖,而不是隐在下面无趣而迷茫。
我开始向上生长。
我的枝茎渐渐冲出了那些叶片织就的温床,没了他们的遮挡,我开始畏阴惧凉。怎么外面的世界跟我想的如此不一样?
高高悬挂起的太阳并不是天天都充满着光明的力量,他被黑黑的云严实地遮挡,只偶尔漏下一缕微光,却照不进盘根错节的泥塘。
我怕极了这阴雨天气,飞舞的水滴骤然击打在平静的水面,小鱼沉入水底,燕雀不知去向。水越涨越高、越涨越高,我眼看着曾为我遮蔽的前辈们在高涨的水中塌下脊梁,通直的躯干也弯折在了一片沆砀。我看不大清,好像有几支分外妍丽的月季被拽到水中,却不见挣扎,她们被这场浩荡的雨瞬间饱满了晒得有些皱的脸庞,也不再需要与坚硬的土石对抗着向上,她们沉浸在这舒畅轻快的梦乡。
可我分明看到,她们没根了!
那根冲破黑暗阻挡,稳稳地驻扎在了地底,无私地将其供养,如今竟被弃之不顾,只因她们对水日益膨胀的欲望。
可她们没根了啊!
没了支柱、没了方向、没了滋养、没了希望。
果然,溺在水中的花,已在水中溺亡。
忽地,我的花茎猛然一弯,像是被翻涌的水扑上了身,又像是被那些溺水的花瓣卷住了叶,我正欲堕沉,却有一根粗壮的树枝将我稳稳托出水面。
我抬头望去,蔽日的乌云好像淡了些,漏下的光线从一缕变成一束,转眼漫山遍野。沿着树枝,我看到了覆着金芒的老榕,原来是他!
老榕不知守了这里几载,只听闻他不苟言笑,却总在花草溺水时相帮。不知他长了多少只眼睛,才能看到每一株像我一样的小花对光的渴望。我笑着致谢,光明从他的枝叶穿过映在我的脸上——
是光明的力量!
乌云全然散去,和煦的暖风吹走最后一丝微凉。我四下看去,残枝、枯叶、落花,遁入淤泥里,散落浅水边,此时再不见意气,再不闻清香。
我正为他们感到怅惘,就听见有一童声稚嫩而嘹亮。他说: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妈妈妈妈,这是不是说的她?”
说的谁呢?他的小手指指向我的方向,眼中闪亮。
是我!我的茎叶缓缓伸长,花冠又展了展霓裳,我自豪极了,我终于立在了光明之下、风浪之上。
我是一株青莲。
清风摆动我的花瓣,水镜映出我的面庞,我不愿深陷泥淖,也不愿随波飘荡,只因我有我的信仰之根,坚定、而粗壮……(张心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