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本书,确切地说,我是一本纯文学书。
我的出生,真可谓是生不逢时。
作者曾经是一个热血青年,不过他失恋了。因为他坚守着纯洁的爱情,所以他用他的青春和生命呕心沥血地写出了他的爱与恨。书未完成,他已经未老先衰,两鬓染霜。有人戏称他是“白了少年头”,也有人认为他是“情痴”,而更多的人以为他另类,有点“神经病”。
在所谓的“市场”里,出版社认为他的书,还有一处卖点,可能产生一定的经济效益,决定印刷出版。
于是我就出生了。可惜这时候正是短信、微博、微信盛行的时代,电子书大都以穿越灵异怪诞搞笑胡闹为主,纯文学难以在大众面前出人头地,所以我的命运注定与寂寞为伴。
一个很想有所作为的老板批发了很多如我一样的书,可惜很不畅销。我被堆在角落里很久很久,脸上落满了灰尘。
偶然有一些读书人怀着好奇,随手一翻,看到作者是“无名氏”的时候,又毫不留情地把我放回了角落。
书店面临倒闭的结局。书店老板为了把损失减到最小,就千方百计打折降价四处推销。后来,老板灵机一动,想到了利用“关系”,于是就把我和一批纯文学类书籍推销到了沙漠一样的煤矿。主管矿领导经过研究决定,为了繁荣职工文化,大笔一挥,进了一千本。我也荣幸地夹在其中。本以为这一次将被捧为至宝,谁知道却是被召开“安全”会议的时候无偿赠送。这些职工,自以为都是高中以上的大专本科、甚至是硕士博士,可惜对我却冷若冰霜,正眼也不瞧上一眼。他们对我很不在乎,我对他们也很失望。
等呀,等呀,我等了很久。没有人爱惜我,没有人阅读我,当然也就没有人理解我。我满怀激情,饱含深爱,内心里还充满诗情画意,但没有长成大树的幼苗不算大树,没有绽放的蓓蕾不能算作花束,我只有在黑暗的角落里悄悄留下伤心的眼泪。
我仿佛被关在牢笼里的囚徒,没有展示自己的自由。纵然有兰花的幽香、牡丹的高贵,纵然有莲花的高洁、梅花的傲骨,纵然有钻石的坚硬、珍珠的晶莹,纵然有白玉无瑕的真情、坚贞不渝的爱情,没有人阅读,也便成了蜡炬成灰。这时候,我才深深地理解了人类所谓“人海茫茫,知音难觅”的真正滋味。
我躺在房间的角落里看电视,那些瞎编乱造的抗战剧、莫名其妙的宫廷剧、稀里糊涂的时尚剧、还有皮笑肉不笑的无厘头,以及貌似热闹非凡的小品充满着荧屏。我忽然想到了一个词叫做“品位”,真是什么样的思想境界有什么样的追求,虽然屏幕上全是俊男靓女,但既看不出他们生活在哪个国家也看不出他们生活在哪个时代更看不出他们究竟是如何生活的,总觉得他们都来自一个奇怪的世界,那里既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仿佛是“世外桃源”。说是世外桃源,其实是对这个地方的亵渎。我觉得无聊孤独而且寂寞。
欲取名琴弹,恨无知音赏。无可奈何,我只有等待,漫长的等待。
岁月远去,青春不再。慢慢的,我的脸色开始发黄,我的身体开始衰老。没有了美丽的容颜,没有了青春的活力,没有了竞相绽放的激情与活力。
修身的人有一句话是“想不开、看不破、放不下”,而我也渐渐地看清了,想通了,只是还有一点放不下。我的内心还有火一样的烈焰,还有海一样的恋情,还有珍珠一般的宝藏。但是花儿未开,鸟儿断翅,壮志难酬。
终于有一天,我被一位不识字的老太太卖给了一位蹬三轮车收废品的农民工。和我有共同命运的,是一本本装帧豪华的宣传品和一摞摞枯燥无味的法律书。我很气愤,我想呐喊,我想燃烧。但是,出于善良,我不想让这背井离乡的农民工遭受生活上更多的磨难。我强忍着满腔的怒火,咬紧了牙齿,擦干了耻辱的眼泪。
当一个暴发户商人用一辆货运卡车把我和那批宣传类、法律类书籍都当做废品运往某个回收中心的时候,我终于不甘心就这样被毁灭的命运,我开抗争了。我挣脱了捆束我的绳索,从车上冲了下来,随着我冲下来的还有一批心有不甘的那些法律书。
那商人只认钱不认人,更不懂得什么法律和文学。他傲慢地抽着烟,嘴里喷着烟圈。当他双脚都践踏在我和那些法律身上的时候,我彻底愤怒了。我已经忍耐了很久,我简直是忍无可忍。商人的烟头使我看到了燃烧的希望。其实也不是希望,我已经没有希望。我忽然想起《哈姆雷特》里的一句经典台词,那就是“活着还是死亡,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我已经被怒火点燃。我拼命向那一粒烟头里的火种冲去。我开始燃烧,那些法律书也开始燃烧,那些宣传品本不愿意燃烧,但哪里能阻挡我们的怒火,这是我们已经压抑了很久的心头的怒火。大火冲天而起,熊熊燃烧。烧掉那无形的牢笼,烧掉那有形的绳索,烧毁那无边的欲望,烧掉这烟花绽放的虚荣。我们燃烧自己,也将照亮别人!
鲁迅说“不在沉默着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我们不是爆发,我宁可在这没有知音的世界里死亡。但是,即使是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
也许,那青年的热心,那青年的爱情,那年轻的青春和生命,就在这燃烧中得到了永生。化作了缕缕青烟,我的魂里依然有一股书香,我突然想起了蝴蝶破茧、凤凰涅槃,但是在这沙漠无边煤海无涯的广漠人世,还会有蓝天白云没有雾霾的宁静天空、鸟语花香百花争艳的碧绿草原吗?
但愿这仅仅只是一本书的命运。
作者:陕西黑龙沟矿业有限责任公司 王长军 本站编辑:碧海云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