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大红公鸡墙头上卧,拿不定主意跟谁过。
李佳林说干就干,背地里请了黄塬上最有名的媒婆,给娃娃物色个好婆家,媒婆把黄塬周边的几个村子挨住想了一遍,最后,把目光放在黄塬乡王宝生家的二小子身上,王宝生在黄塬上做榨油生意,日子过得自然比较殷实,家里两个小子,大小子叫王明志,在黄塬开了酒店,娃娃也三四岁了,也不用拖累老人,而二小子叫王明强,自打高中毕业后,没有考上大学,那年秋季招兵,报名入伍去了新疆,老两口遇集市才开张生意,平时没事做就在黄塬老年活动中心扭扭秧歌,今年二小复原回来,被安排在黄塬邮电局上班,老两口自是欢天喜地,张罗着给二小子找对象。
就托黄塬上有名的媒婆物色,媒婆更是不敢怠慢应称下,今天歪打误撞有心做成美事,就让李佳林先回家等待消息,等送走李佳林后,媒婆锁了门,径直向王宝生家走去,不巧的是王宝生外出,宝生婆姨在家,好茶饭招待媒人,媒人自是不说透谁家女娃娃,只说等宝生回来具体详说,宝生婆姨一听说给二小子物色下对象,好生感谢,将大小子给宝生拿的好酒,当下送媒人一瓶,媒人欢天喜地的去了。留下宝生婆姨一个人在那暗思量,黄塬周围没听说谁家有年龄大的女娃娃,兀自摇了摇头自觉好笑,一天除了老年活动中心转转,自然信息量比较闭塞。
王宝生回来听婆姨说媒婆给二小子物色下,赶紧把两个小子叫回来商议,大小子说把媒婆请到酒店说事,一是对媒婆的敬重,二是显示自家的家境,二小子不同意,说太铺张浪费,再说了女娃娃又没见,谁不定竹篮打水一场空,他大王宝生认为大小子说的有道理,就按大小子意见操办,大小子回去准备去了,他大让二小子在街上买点礼品去请媒婆,老两口换了一身新衣服,迈着步子随后去大小子的酒店。
媒婆自那日回家后就关门谢客,说近日偶感风寒,暂不出门说亲,在家安心的等待王家人来请。明强在街上买了一些礼品,提着去后街请媒婆,媒婆一开门看见是王宝生的二小子,提着大堆礼品,心里自然欢喜,赶紧让进门,明强把礼品放下,媒婆让明强坐下后说:“人来了就好,还要你家破费。”明强腼腆的说:“让老婶子费心了,这点礼品略表心意。”媒婆赶紧给明强倒了一杯茶水,坐在旁边问道,今日来是有什么事吗?明强心想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喝了口茶说:“他大外出回来,今日特意在他大哥的酒店,摆了一桌酒席有事商量。”媒婆让明强先坐会儿,自己进里屋换了件衣服,两人出门就朝明志酒店走去。
到了酒店,王宝生婆姨汉早在门口迎接,进了酒店,大小子把众人引上二楼雅间,等众人坐定后,招呼服务员倒水,明志将菜单递给媒婆让其点菜,媒婆连忙摆手说:“说媒是行家,点菜是不行。”顺手把菜单推给宝生,宝生也不好推辞,就让大小子帮大家点菜,大小子早安排好了说:“你们先谈,我下去给后厨说一声。”起身就下楼去了,不一会儿,抱上来两瓶烧酒,打开给大家倒上,凉菜也一一端上来,大家一边吃一边聊。媒婆说:“自从上次宝生给她依托后,她马不停蹄的在周边打问,最后在碾子沟找到合适的女娃娃。”宝生示意二小子赶紧给媒婆端一杯酒,媒婆也不客气,接住一口喝尽直说好酒,宝生问谁家的女娃娃,媒婆就得吃了一口菜,把筷子放下说:“是李佳林家的女子艳妮。”明强心里暗喜,因为,初中就和明强同班同学,心里早生爱意,只是那时还小,最要命的还有思宇护花,自己一直没有机会,后来上了高中,没有和他分在一个班,再后来听说和思宇好着了,所以每次遇见也只能偷偷的瞧。当年听说也没有考上大学,让他暗喜一阵,可是暗喜过后,拿什么来博取心上人的欢颜?经过一阵沉思后,明强决定报名参军。谁知转了一圈,又转回原地。
酒席从早上吃到晌午,众人都觉得比较满意,媒婆说过几日就去碾子村说亲,明强一味的讨好媒婆,又是夹菜,又是敬酒,从酒店出来一直送到家,打着口哨去邮电局上班去了。
没过几日,媒婆出现在碾子村,坐在李佳林的土炕上,吃着羊肉馅饺子,满嘴流油说:“这是她一生说亲遇到最头痛的一家人,提的条件高,好在她左右逢源,才算同意这门亲事。”李佳林婆姨给媒婆一边往碗里夹饺子,一边讨好的说:“完了好好道谢您。”艳妮圪蹴在灶房偷偷的抹眼泪,她妈进来叫出去吃饭死活不去,她妈叹口气出去了,她大给媒人装了五十个鸡蛋,一直送到村口。
回来后,听她妈说艳妮没吃饭,就端碗饺子去灶房劝说女子,先说女子大了嫁人是天经地义,听说还和你是同学,再说了人家是国家干部,咱一个农民人家能看上,是祖上积了几辈子德。艳妮圪蹴在灶火仡佬,一边往灶火里添柴火,一边默默的哭,她大一提起祖上,一拍脑袋喊婆姨来装几个饺子,自己进库房取了一刀烧纸,去半山腰给祖坟烧纸去了。
六
九十月的狐子冰滩上卧,谁知道妹妹的心难过?
李佳林婆姨汉一夜无话,睡在里窑的艳妮,蒙着被子默默流泪,天快明时,才迷迷糊糊进入睡梦,梦见自己一会儿变成鱼儿,在河里无忧无虑游玩,一会儿变成笼中的金丝雀,在人们手中把玩,而朦胧中她看见提笼子的人是思宇,她尽量优雅的歌唱,想引起心爱的人注意,却发现一个女人朝她走来,恶狠狠的把笼子摔在地下,一只猫瞪着眼睛盯着她,吓得她拼命的呼唤思宇的名字。豁的惊醒,发现出了一身汗,盯着窑顶发瓷。
农村的乡俗比较复杂,媒婆自然是起到穿针引线之人,两家大人都比较满意,明强百般讨好艳妮,一没事就骑着自行车出现在碾子村,帮艳妮她大忙里忙外,老两口对这个未来女媳比较满意,每次明强来或多或少买些礼品,有时城里时兴什么衣裳,特意坐几小时车,去市里给艳妮购买。渐渐的艳妮慢慢开始接受,有时明强来帮她家干活,艳妮默默的给她大和明强各倒一杯水,就这一小小举动,激动的明强好几天。
庄户人收完秋,就没什么事了,两家大人商量着把日子一定,张罗着准备婚事,结婚的头一日,艳妮偷偷的跑在喇嘛庙,跪在神像下默默的为思宇祈祷,祈祷完后走进后山,坐在坝瑅上发瓷,儿时的一幕幕像是放电影,从脑海滑过,迷糊爷爷原本打算休息,看见坝瑅上坐着艳妮,怕娃娃一时想不开,就起来走了过去,坐在身旁望着坝内的蒲草说:“娃娃啊,你明天就要出嫁了,不要再为以前的情感困扰。”艳妮木木的回头说:“迷糊爷爷,我想听你再唱一遍信天游。”迷糊爷爷从胳膊下拿出二胡,调了调音,拉着二胡唱道:
心上人要分离
青杨树剥活皮。
娘家伙好盛日子短,
搓上根麻绳把太阳拴。
搂着妹妹亲了个嘴,
肚里的疙瘩化成了水。
麻柴再好不如碳,
朋友再好不如汉。
捞不成捞饭熬成粥,
谈不成恋爱咱交朋友。
灰毛驴驮一条灰口袋
灰小子长一颗灰脑袋。
九十月的狐子冰滩上卧,
谁知道妹妹的心难过?
唱着唱着,这一老一少都默默的流眼泪,这刻,时间好似定格一样,天渐渐黑了下来,远处传来了放羊的二狗他大吆喝赶羊声,迷糊爷爷擦了眼泪说:“哎,人老了,不中用了,原是劝你想开来些,却弄成这样。”起身把二胡搁夹在胳膊下,朝坝瑅尽头走去,艳妮站起身来说道:“迷糊爷爷,明天是我的婚礼,你来不来?”迷糊爷爷头也没说:“你们这帮年轻娃娃,都是我的亲孙子,孙子出嫁,哪有不来的道理。”艳妮擦了眼泪,下了坝堤向家里走去。
王明强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着一帮人,抬着八抬大轿,吹鼓手走在最前头,吹吹打打来到碾子村,艳妮在媒婆的搀扶下坐进轿子,在放下轿帘子时,艳妮望见思宇他妈躲在村口大树后抹眼泪。媒婆一声起轿,叫的艳妮牵肠挂肚,八个轿夫稳稳地抬起轿子,大步走向黄塬。
远在首都的思宇,这刻下半身明显的动一下,激动的一菲蹲在医院外没人的地方痛哭起来。
备注:文中歌词,来自陕北民歌
七
毛突生生眼眼白格生生牙,红格丹丹嘴唇该叫哥哥咋?
半年后,思宇的腿奇迹般的有了感觉,首都医院立马组织专家会诊,制定一套比较完美的治疗方案,慢慢的帮助思宇恢复训练,思宇他大在一菲照顾期间回了两趟家,简单的安排一下,又马不停蹄的赶往医院护理,这期间,报社的领导看过两回,一次是专程来看,给思宇放下两万治疗费用,另一次则是开会顺便过来,报社领导用自己的积蓄给思宇放下一万,思宇他大很是感谢报社领导,说等思宇回去上班,定会给领导拿些黄土塬的土特产。
一年后,思宇拄着拐杖,出现在黄土塬车站,他大扛着一个大帆布包,最后一个人走下车,思宇望着熟悉的家乡,自然心情很是激动,拄着两条拐杖,一颠一晃的走向街镇,他大在后面跟着一个劲的说:“走慢点,走慢点,注意脚下,哎,这孩子。”再说思宇他大,在首都陪护了一年,浓密的胡须刮得干净,在回家的那天,一菲非要带着思宇他大去理发,顺便把花白相间头发焗了个油,人立马精神了许多,猛一看,更本看不出来五十好几的人,走出理发店,思宇他大背着一菲,问思宇花了多钱,思宇笑了笑愣是没言传躲开了,他怕他大知道了后会心疼死,他大也不好意思追问,倒是心里满意这个发型,老人一辈子也没有去过像样的理发店,在碾子沟时头发长了,让迷糊老汉拿剃刀,剃一个光葫芦,凉快又不上火。
当思宇走过王明志开的酒楼时,愣在那里,他大赶紧跑过来,以为思宇那块不小心扭到,一边怨道:让你把轮椅坐上,你就不听,二后生扛棒棒,日嬉戏圪晃晃。这下可咋办啊,你站在那不要动,他大赶快把包放下打开,从里面拿出折叠轮椅,等他大收停当后,发现娃娃神色有点不太对劲,顺着思宇眼神望去,发现艳妮坐在酒楼旁,撩起衣裳妗子,给娃娃喂奶。他大回身看见思宇木木的立在那里,一时间很是窝火,弯腰把地上的帆布挎包提起,一把撩在轮椅上,推着朝前走去,思宇缓过神来,耷拉着头,一颠一晃的默默跟在他大身后。
思宇回到碾子村,住了一段时间,一菲就坐着长途汽车,出现在黄土塬,刚好那天是黄土塬的集市,时尚的打扮,吸引了很多的庄户人。刚好思宇他大在药店买完药出来,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一菲,赶紧走过去,帮一菲把提包领上走出人群,一菲走在旁边问道思宇状况,他大简单的说了一下,把一菲引到黄塬车站,让其在那等会,自己急忙去肉铺买了几斤羊肉,两人坐上路过碾子村的汽车,向碾子村走去。
一菲跟着思宇他大出现在碾子村时,思宇正拄着拐杖在后山和迷糊爷爷学信天游,这一老一少在后山快乐无比,迷糊爷爷拉着二胡思宇弹着吉他,两人一唱一和,老的沧桑深厚,年轻的铿锵有力,一时间给碾子村人带来了快乐。思宇他大回家后问婆姨思宇是不是又去后山和迷糊老汉学歌去了?婆姨说早上你走了以后,就拄着拐杖过去了。期间一菲问候过思宇母亲,他妈给一菲端来一碗荷包蛋,他大对婆姨说:“你在家把肉洗刷干净做上,我出寻去。”一菲很想跟着去,却手里端着一碗荷包蛋,所以走到院子,坐在石凳上慢慢吃,思宇他妈出去搁夹了一把柴,回到窑洞里生火做饭,一菲望着满山浓绿的碾子村,快到晌午,庄户人家基本都回家做饭,炊烟缭绕,好一幅天上仙境。就在这时,浓绿簇拥的后山响起了二胡和吉他声,只听思宇唱道:
绵羊山羊分开走,自己的对象自己瞅。
风尘尘不动树梢梢摇,相思病害上好不了。
鸡蛋壳壳点灯半炕炕明,烧酒盅盅量米不嫌哥哥穷。
思宇唱吧,一阵二胡独奏后,迷糊爷爷唱道:
想你想成病人人,抽签打卦问神神。
半夜里想起干妹妹,狼吃了哥哥也不后悔。
前半夜想你点不着灯,后半夜想你翻不转身。
绿格铮铮麻油炒鸡蛋,这么好的朋友鬼搅散。
不知道什么时候歌声停了,一菲还沉浸在歌声中,直到思宇一瘸一拐的走在院子口,那张白嫩的脸庞,在回来的这段时间里变得黝黑很多,一菲豁的站起来扑向了思宇,紧紧地抱住泪水默默溢出,思宇丢开拐杖也紧紧的搂着一菲,走在后面的他大和迷糊老汉,两人看到这场景,不由得把头扭了过去,好在他妈出来倒水,看到这个情景,咳嗽了一声,一菲才感到失态,弯下腰捡起思宇的拐杖,扶着思宇向里窑走去。
吃过晌午饭,思宇他大婆姨汉两收拾着打算下地去,迷糊老汉也起身去后山照看水坝,一菲说:“迷糊爷爷,晚上来我家吃饭,顺便我想听你唱歌。”“呵呵,我会唱的歌曲思宇都会唱,而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一菲撅着嘴望向思宇,思宇笑着说:“迷糊爷爷你就晚上早点过来,今天刚好一菲来了,咱两是不是好好的唱首歌,欢迎欢迎啊。”思宇他妈接道:“迷糊叔,难得娃娃们这么热情招待,你就早点来,我黑夜把饭做上。”“昂,那行,我回去看完水坝就过来。”
等众人走后,一菲走进思宇另住的窑洞,一孔独窑里面拿衣柜隔起来,外面是思宇平时读书写字的书桌,放着一把柳木做的椅子,衣柜后面放着一只大床,足可以睡两个人,也是拿柳树木做的。思宇从后面走进来,赶忙把桌子上的报纸和书籍收拾起来,看见一菲朝睡觉的里面走去,抱着的书,散落一地,也顾不得上捡起,一瘸一拐急忙走过去,看到一菲把床上的被子叠好,被套和床单放在一旁,一菲从自己的大提包里拿出一套新床单被套已换上。思宇刚要开口,就被一菲的嘴巴贴了结实,两条舌头活像似河里的鱼儿,欢快的交缠着。慢慢的软化着两个人,由于思宇的身体还没有好利索,一菲把被子抱在床边趴在上面,思宇轻轻地褪去一菲的裤子,娇美的胴体出现在眼前,高翘的屁股,细细的腰,思宇忍不住低头亲吻起来,一菲扭着身体格格的笑起来,一菲感觉到背上冰冰的转过身来,看到思宇满眼的泪水,一把将思宇搂在怀来,两个人默默的流泪,不知不觉间,窑洞里光线暗了下来,思宇捧起一菲的头来,亲吻着一菲脸上的泪痕,两人谁也没有说话,渐渐的融合在一起,一次次浪打把一菲送上云端,一菲感觉到整个身体都飘起来,飘上了天空,飘向了远方。
备注:文中歌词,来自陕北民歌
八
三十三颗荞麦九十九道棱,小妹妹就是哥哥的人。
假期结束后,思宇的腿基本上不用拐杖,两人坐上开往省城的车离开黄塬。汽车驶出黄塬时,思宇闭上眼睛,一滴泪水飞快的划过脸庞,看到一菲歪着身子迷瞪,思宇把外套脱下盖在一菲身上,把头轻轻地往自己肩膀上搂了搂。
思宇回到省城,报社领导摆了一桌,把一菲及家人请在一块,一是庆祝思宇身体康复,二是迎接思宇上任。原来是报社的主编调在省文化局,主编这个位置一直空闲两年,现在思宇回来了,自然归宿于思宇。周末,一菲给打电话让思宇去她家吃饭,思宇在街上买了些水果,提着走向高干家属院,看门老汉笑笑咪咪问道:“是不是找一菲?”“嗯”
“我没记错,你是一菲的男朋友吧?”思宇点点头,赶紧往里走去,留下身后的老汉,兀自赞叹这个好后生。思宇按响门铃,是一菲给思宇开的门,她爸问是不思宇来了?“嗯”把报纸放在一边,思宇进门换了鞋,过来叫了声叔坐在一侧,一菲给思宇到了一杯茶,就进厨房帮她妈做饭,思宇将要起身进去帮忙,一菲她爸示意了下,思宇坐下望向一菲,一菲抛了个飞吻,拉上了厨房门。
两个男人做了一次推心置腹的交谈,至少在一菲看来。吃过晚饭,两个人在外面散步,一菲问思宇她爸说了些什么,思宇笑嘻嘻的望向夜空,满天的繁星眨着眼睛,思宇说改日你就知道了。某天,思宇抱着一大束玫瑰花,站在一菲教书的学校大门口,等一菲下课走出校门口时,思宇突然出现单膝跪地向一菲求婚,这突来的惊喜,让一菲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好在一旁的好朋友提醒,一菲流着幸福的眼泪答应了思宇,接过花扶起思宇,紧紧地拥在怀里。
过了一段时间,思宇的父母来到省城,参加儿子的婚礼,而远在黄塬上的艳妮,望着一颗流星,默默许下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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